星月零

【西游记后传同人】无为有处有还无（十七）

【无聊预警～流水账……师父出没】 

    
凄凄还自谴
  
  

禅房幽静无扰，淡淡檀香自莲花铜炉之中缓缓散出。

三藏坐于案后，手执一卷佛经，无声诵念，眉目平静。

无天便是此时进来的，身后随侍将食盒放下，便低头退离。

“大僧有何见教？”三藏漫不经心将经书翻了一页，淡淡出声。

无天于三藏对面拂衣坐下回道，“无他，只是来见故人。”

三藏瞥他一眼，道，“恭贺大僧，意气风发，天下在握。”

“不曾意气，何谈天下。”无天亦淡然回答。

“大僧以三界为棋盘，神佛人鬼做棋子。运筹帷幄，翻云覆雨。实在让人佩服。”三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，道，“这一盘棋，你已然胜了。”

无天略一摆手，“这盘棋，仍在下呢。”

三藏不露声色，回道，“只怕，早成残局。”

无天弯了下嘴角，不做答复。见三藏面前杯盏已空，便取了壶来，想为他添上，道，“来者是客，三藏，请先用茶，其余，容后再谈。”

三藏伸手擎了茶壶一下，抬眼回视无天，道，“大僧，此言差矣。”

无天微讶，动作便停了一停。

“何为客？”三藏面无表情，目中隐隐透出些许嘲弄的锋芒，他道，“此处乃我故土。你不过鸠占鹊巢，你才是客。”

气氛霎时有些僵硬。片刻后，无天轻笑出声，道，“三藏舌利如刀，又智勇双全，本座佩服。”

“大僧谬赞。贫僧乃胆小之人，但凡胆小之人，行事必多谨慎。”三藏一边说着，眼神一边愈发锋利，他道，“然而便是如此谨慎，亦逃不出大僧所谋。”

无天看看三藏神色，略侧了目，道，“虽是各自为政，终是我小人行径，因此，特来向你致歉。”

“岂敢岂敢。”三藏摇头，面上冷嘲之意越甚，他道，“还要多谢大僧不杀之恩。”

无天不甚在意对方有意无意的讥讽，嘴角挂着几分极淡的笑意，仍是为两人添了茶，而后道，“我并不乐见战场之外的血。”

闻言，三藏更是嗤笑出声，道，“大僧果真仁义！”静默了片刻，又道，“若有大义所在，死何惧哉？”

“若性命不存，大义何以为继。”无天摇晃一下手中杯盏，略微垂目，青碧的茶汤将他的影像的模糊。他道，“三藏，你忠烈之心无人不知，但一腔热血，若烧尽便止，则毫无意义。”

“若要苟且偷生，尚不如一死。”三藏冷冷道，“神佛二界既无来日，何妨共死。”

无天目中略显震动，抬眼看他许久，而后轻轻叹了口气，向他道，“三藏，如来何其有幸，得你为徒。”略一沉吟，又问道，“你往后何去何从，可还要与我为敌？”

“妖魔乱世，此问好笑。”三藏抬眼直视着无天，不觉有几分冷讽之色，道，“大僧问来，愈加好笑！”

无天闻言，略一挑眉，笑道，“话里有话，不妨直说。”

“你立身不正，言行不一！有你为主，三界危矣！”三藏冷冷看着他，憎恨之言说的咬牙切齿，“你亦为佛家弟子，当知宁动千江水，不动道人心。”

无天略略侧了一下眼睛，道，“你说的是此事啊。”而后脸上笑意不变，再转回去看三藏，道，“我之为，此一时，你所不齿，彼一时……”

说到这，他自己却也嗤笑出声，道，“怕是你也不齿。”

三藏未料他竟这般作答，一时却是愣住。

“或被笑苟且，或被责私利，本座无所谓。”无天仍是笑着，只是多了几分狂烈和傲然，他道，“你等所信奉，乃仁义礼智信，温良恭俭让，到头来作茧自缚，畏首畏尾。你们不敢，我敢……”

三藏皱眉，惊讶之中带着些恼怒。

“只有我敢。”无天声音清淡，却莫名有股不可忽视的威压，他道，“所以，很多事，我能做到，你们做不到。”

三藏上下打量他一下，蓦地冷笑一声，斥道，“狡辩！”

“罢了，三藏，你我终非同路之人。”无天略略摇头，颇有些失落。而后，将食盒奉了，起身，拂了拂衣，又施了一礼，便告了辞。

顿了片刻，他又回头，劝道，“孤雁难飞，独木不可支也，三藏保重。”

“悟空在何处。”三藏突然出声，喊住了他，侧目而视，道，“至少，让我与他一见。”

无天亦回头看他，忽而长叹出声，惋惜似的说道，“三藏啊，你过于重情了。为今后计，本座还真得奉劝你一句，”他微微笑道，“公私理当分明，切不可混为一谈，更不能因私废公。”

三藏面上一滞，一瞬竟未懂他的意思。

“有些事，你该想想了。”无天面上似笑非笑，语气仍是淡淡的，却又似别有深意。

三藏只停了一会，便马上又回道，“逆天而行，果报终将自受，大僧自珍！”

无天也不再回答，只轻笑一声，径自推了门离去，再不多言。

眼见无天离去，三藏将手中经卷一合，重重向桌上一磕。

   

   

赢妖道场，那满园花卉仍是靡丽盛放，色白如雪，千瓣叠叠。

巨蝎来时，赢妖正卧于摇椅上闭目养神，手边风炉煨着热茶，闲适散漫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听闻脚步声，赢妖便张开双眼，向那边看去。

“不放心你，来看看。”巨蝎将手中酒坛放下，坐在了赢妖对面。

“我没事。”赢妖伸手拿过一坛酒，启了封，稍稍一闻，便道，“好酒。”

巨蝎看看赢妖憔悴神色，低叹一声，劝道，“不要灰心，也许过几日，佛祖便会赦免你了。”

赢妖略一摇头，道，“我知道你想宽慰我，但你莫说这些不可能的事了。”

巨蝎眼神一暗淡，又是一叹，怨道，“你到底怎么开罪佛祖了。”

赢妖未答，只是问道，“你可知孙悟空如何了？”

巨蝎本能便答，“未曾注意，只是……”说到此处，又想了想，才道，“佛祖似乎再未出入过他的道场。”

赢妖目光微沉，也叹了声，道，“那一日他来我道场，我本想激他杀了我。”

巨蝎一惊，急喝道，“你，为何！”

赢妖抬手阻她所言，缓缓道，“我困于此处，此生无望复出。只想着，若死于他手，佛祖对他，多少会生出些嫌隙。”

“便是要离间他们，也不至于搭上性命。”巨蝎生怕赢妖想不开似的，急急劝道，“孙悟空如今不过是因记忆未复，佛祖才……”

赢妖连连摆手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，道，“孙悟空来找我那天，就已经恢复记忆了。”

“什么！”巨蝎登时大惊失色，连忙起身，道，“这必须尽快禀告佛祖。”

“你坐下！”赢妖伸手扯住了冒冒失失的巨蝎，道，“你当佛祖不知道？”

巨蝎一震，又是一脸不可思议。

赢妖摇了摇头，解释道，“佛祖慧眼神通，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。”

“那……为何佛祖却不露声色？”巨蝎闻言，脸上便显出几分无措来。

赢妖闭了眼，长长息出一口气，道，“只怕，是不想。”

“那怎么办？”巨蝎急扯赢妖衣袖，咬牙道，“按说我等不该干涉佛祖私事。但，孙悟空，孙悟空万万不行！”

赢妖看了看她，又将视线落至地下，眼中光芒几经明灭，而后，在巨蝎惊讶的目光下，起身，重重一跪。

巨蝎一时愣了，缓了好一会，才慌忙上前去扶，道，“有话好说，你这是做什么。”

“虽然这话本不该我说，但如今，非说不可。”赢妖认真看着对方，目光凝重，徐徐说道，“君有过，臣当谏，君不改，臣替君改。我不能出道场，此事，拜托你了。”

巨蝎见她郑重，心知其事非同一般，便点头，道，“你说。”

赢妖思量一下，而后便让巨蝎附耳过来，小声与她说起。

巨蝎越听，脸色越是惊愕，直至听完，再去看赢妖，眼中又多了几分不解，道，“这可是悖逆啊，佛祖已决定放过……”

“大忠若奸，古来如此。”赢妖伸手用力握了巨蝎手臂，目光沉沉，道，“当为之时，切不可迟疑。”

见巨蝎仍不能决断，便道，“我等行至今日实属不易。孙悟空断不可留，否则，我等前功尽弃。”她略一合目，神色暗沉下来，低声道，“我再也不想回去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。”

巨蝎闻听此言，似想起了什么。瞳仁倏然一缩，亦是沉默一阵，之后再未迟疑，便重重点了头。

   

   

无天返回大雄宝殿时已是深夜。

月色如白练般笼罩着巍峨庄严的大雄宝殿，而后从孙悟空肩上披泻而下。

未罩外衣的他，身形单薄而寂寞。

他抱膝坐在殿前洁白的石阶上，缩成小小的一团，倚着栏杆睡得极熟。

无天微微一怔，待回过神来，已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入侵心脏识海，酸涩难忍。

远处尽是琪花瑶草，紫芝玉树，繁盛无比，香气四溢，观之漫漫，如云烟飘渺，恍然似梦。便好比无天此时心境，忽觉一切繁华都是虚幻，唯眼前那落寞的身影，才是一丝真实。

良久，他叹了一声，上前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，轻唤了他几声。

孙悟空张开眼睛之际，因着神识未明，眼神一霎干净若雪，竟令无天有瞬间的恍惚。

他抬眼看了无天一会，才回过神来，那一瞬间的澄澈，便再不复见。他似想要起身，忽而皱了皱眉，伸手去扶栏杆。

无天定了定神，问道，“有事？”一边伸手想要拉他起来，补了一句，“怎么了？”

孙悟空躲开了他的手，低头道，“脚麻了。”

无天闻言，眉一挑，笑道，“如何，要我抱你吗？”

话音刚落，便见孙悟空“噌”的一声站起身来。因着起的太猛，不免有几分眩晕。

无天轻笑一声，便摇头叹道，“说你什么好。”

孙悟空撑了一下额头，待眩晕停止，才道，“我有话问你……”

“你进后殿了？”无天却突然出言打断了他。

孙悟空一怔，奇道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身上有味道。”无天敛了眉，似有些不悦，却仍给他解释道，“殿中有香，名化影。一旦沾染，轻易不散。”

孙悟空点了点头，应了一声，“这样啊。”而后抬头，见他表情，便道，“你说过，我可以进去的。”

无天凝视了他一会，忽而又是一笑，道，“是，悟空想去哪里，就去哪里。”

孙悟空“哼”地笑出声来，见无天绕过他往道场去了，便也跟了上，右腿仍有些麻，走路不稳，一瘸一拐。

略想了想，便试探问道，“无天，你之前，说过想让我见一个人。”

无天的脚步微微一顿，却马上又恢复了正常，漫不经心似的，说道，“我不想让你见了。”

孙悟空闻言更是不安，有些惶急地追问道，“我听说，你捉了个人……”

“悟空！”无天忽的转身，喝了一句。

那一声突如其来，孙悟空本能一抖。更未料他突然停下，整个人便与他撞了个满怀。

接着，那双手便如同铁箍一样，死死箍住了他，一刹那，就被他的气息灌满了鼻腔。

“别问了，可好？”无天低声在他耳边说着，淡淡的，还有些哀凉的意味。

孙悟空咬了咬牙，仍道，“那人，我能见见吗？”

无天僵了一瞬，低敛的双眸忽然一颤，划过一抹的痛色。再抬头，去看那皎洁于天际的玉轮，轻轻出了口气，将他放了开。

“悟空，我于人间行走时，发现了些有趣的玩艺，送与你吧。”无天却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，说着，掌中乌光渐渐凝聚。

当乌光散尽，孙悟空愕然发现，无天掌中，竟是一只不倒翁，似是一孩童模样，眉开眼笑，憨态可掬。

见孙悟空一脸茫然，无天便将那陶土所制的不倒翁塞进了他手中，道，“早晚，看一看吧，便当给你解闷。”

孙悟空出神之际，无天已是离了去，再抬头，已不见了  他的身影。

他懊恼地一跺脚，低头看看手中本是给孩童的玩具，眉皱得更紧。索性原地坐下，将那玩偶摆在了地上，拿手指戳着玩。

看那玩偶一次次的被按下去，又一次次的很快立起，左摇右晃，就是不倒。

一开始他还觉有几分有趣，然而渐渐的，脸上笑意便隐匿了下去，神色也越发凝重。

不倒翁啊……

他知，无天是在告诫他，懂得圆滑，能屈能伸，方能不倒。

他闭目，惨淡一笑。

又静默了许久，直至夜风已将他周身吹得发寒，他放才叹了一声，起身，踏着一地银辉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