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月零

【西游记后传同人】无为有处有还无（二）

莫把韶华负

复又过些时日，孙悟空因身体复原，不再留守道场，逐渐接触外界群妖，也去大雄宝殿拜谒佛祖。

第一次踏进大雄宝殿时，黑袍和巨蝎也在里头，不知在对无天禀告什么，见到他之后，那二人冷冷瞥他一眼，便向无天躬身一拜，告了退。

孙悟空一怔，便看向无天，目光中有疑惑，也有无措。

黑袍临出门时回头，见他就那么站着，不由得冷道，“跪下！”

孙悟空不解地朝黑袍看过去，问，“为什么？”

黑袍皱着眉，眼中恼怒之意不遮不掩，更有几分看好戏似的冷笑，道，“佛祖面前，不可失礼，要跪下参拜！”

没来由的，心中便有些不愿，孙悟空稍稍皱了眉，脸上也显出些难色，又把视线投向无天。

无天被看的一愣，随即将目光移向黑袍，见他还要说什么，便先冲他摇头。而后转头对孙悟空说道，“无妨，不必多礼。”

黑袍巨蝎脸色均是一僵，可那边孙悟空却是喜出望外。因着不复往日那般心思沉重，眉目间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欣喜之色，合掌拜道，“多谢佛祖。”

无天只一颔首，可黑袍巨蝎二人的神色，却是越发不甘，再接收到无天带有命令之意的目光后，愤愤地便告了退，走时仍不忘剜了孙悟空一眼。

那二人走后，无天对孙悟空轻轻示意，问道，“来寻我有事吗？”

孙悟空摇摇头，道，“弟子无事，只是伤势已经痊愈，不想无所事事，来询问佛祖，可有差事遣弟子去做？”

无天看看他认真的表情，垂目略一思索，道，“你法力尚未恢复，暂时不能外出执行任务。”他见孙悟空的眼神黯淡下去，便又道，“这样吧，你暂时屈就一下，我将巡查防护灵山的守卫交给你调遣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赶忙摇头，道，“佛祖，不可。”

无天微觉诧异，便问，“怎么？”

“弟子对灵山上下尚不熟悉，又忘了许多前尘往事，怕是担不起这个重任。”孙悟空皱着眉，徐徐说道，“请佛祖允准，让弟子先行与众人一起巡守灵山，待有所作为，或记忆恢复，再别迁调用。”

无天一怔，随即笑道，“你有此心，我甚是欣慰。”

孙悟空便笑了，单纯而诚挚。

接下来的一切，似乎顺利的不像话。

孙悟空认真的执行着巡守的职责，毫无怨言。虽说大多数小妖并不愿意和他接触，但因为无天的命令，也不敢放肆违逆，最多就是对他视若不见。孙悟空倒也不甚在意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，坦荡磊落。每日仍雷打不动地往摘记上记录着自己发现的事物，打算慢慢了解现在的自己。

一次无天自天庭归来，正见孙悟空坐在树荫下小憩，摘记摊开来放在他手边，上面的字迹已是密密麻麻。

他无声地看着孙悟空闭目浅眠的模样，那般宁静平和，好似能洗去心头一切的烦躁和不安。

他从未见过孙悟空如此不设防的样子。

从前，他们两个人，是不死不休的敌人，面对他，除了防备，警惕，冰冷，孙悟空脸上从不曾出现过其他神情。

如今……

他一怔，忽地便是冷笑一声。

如今，就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？

他缓缓叹出声，按下心头的纷乱，小心地向孙悟空那边靠了过去，微俯下身，将他手边的摘记收起。

那猴子仍在睡着，清浅的呼吸绵长平稳，已听不出任何伤病的迹象。

无天心头的忧虑稍有些消弭，然而马上又是一皱眉，转瞬对自己露出一声冷笑。

他在忧虑什么？这只猴子好与不好，能否彻底恢复，与他又有何干。虽说他对这猴子有几分惜才之意，但毕竟他们是两个阵营的人，他救回了他的性命，作为敌人，已是仁至义尽。剩下的，不再他管辖范围之内。

正胡思乱想着，忽听那猴子迷迷糊糊的一声唤，“佛祖。”

因着刚刚醒来，嗓音有些嘶哑，听起来有几分弱气，莫名地，便让平静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。

接收到那猴子疑惑的目光，他才回过神来，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。虽觉尴尬，却未曾表露，咳了一声，问道，“悟空，可还好吗？最近有想起什么吗？”

孙悟空打着哈欠，从地上站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向无天行了个礼，道，“弟子无事。嗯……也没想起什么。”

无天点点头，随手翻了翻摘记，看看上面满满的字迹，笑道，“最近没再问别人自己的事？”

孙悟空伸手挠了挠后颈，摇摇头，脸上似有些赧色，说道，“弟子想靠自己想起自己的事。”说罢，停顿了一下，眼神忽地掺入一丝复杂，低声道，“不知为何，总觉得，也许，不想起来比较好。”

无天一怔，眼睛侧向一边，随后合上双目，道，“也许是。”他又轻轻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，笑道，“没有一件事情，是无缘无故发生的。既然忘了，便忘了吧。”

孙悟空用力点头，道，“弟子明白。所以，弟子再不会强求想起从前。”

没有重担压身的孙悟空，是这般单纯率真，轻易便能满足和开心，也轻易便能放下，释怀。无天看看他脸上的笑意，双目一张一合间，透出几分复杂的叹息。也许，遗忘过去，对孙悟空而言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。

他皱皱眉，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，便问道，“悟空，肚子饿了么？”

由于元神被封，又身受重伤，此刻的孙悟空，体质与凡人无异。

他听无天这么问，便点点头，道，“是有点。”

无天一笑，便让他跟着自己来。

也不转去香积殿，直接便在大雄宝殿帮他设了斋。

因不知孙悟空喜欢什么，便一股脑的将些个仙品、仙肴、仙茶、仙果挪了过来。珍馐百味，异香奇品，这些他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窥得的正寿长生，脱胎换骨之馔，此刻全堆在孙悟空面前，尽着他受用挑拣。

然而挑来看去，身为灵猴的孙悟空，最喜欢的仍是桃子。

无天于一旁坐着，看他吃的欢腾，不自觉也显出几分笑意，目中流露出的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。让间或抬起头来看他的孙悟空脸上显出几分赧然。

孙悟空吃饱喝足之后，仍不忘把自己的摘记拿出来，在喜欢的食物之下，填上桃子两个字。

无天无奈摇头之余，看看他拿笔的姿势，皱皱眉。想了想，走过去，捉住他的手腕，拿下他手中的毛笔，在他疑惑的目光下，将笔拿在手间做了个示范动作，道，“悟空，这样拿笔才对。”

“哦。”那猴子点了点头，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。

无天看着，不自觉，抬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，道，“你啊。”刚刚推完，他又是一怔，立刻清了清嗓子，正色道，“悟空，你的字迹有些潦草，要多加练习，过几日我再看，若还是这样，可要罚你的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瞪圆的一双眼睛，便流露出几分幽怨之意。却还是点了点头，低声道了个“是”字，语气也有几分不情不愿。

见他那般，没来由的，无天便觉心情更是愉悦，连笑意，都加深了几分。

孙悟空便真如无天说的那样，在空暇时间开始练字，虽说让一只猴子静下心来练书法实在太过荒诞和煎熬，但既是无天之命，他也不敢违抗。

所以过些时日，无天再去探望他时，他笔下的字迹，已是工整了许多。

“不错。”无天点头，看孙悟空略带点紧张的表情，笑道，“果然只要你想，无论什么都能做到。”

孙悟空闻听如此夸奖，脸上微红，挠着后脑勺，一时没有说话。

无天看他模样，也是笑笑。眼角无意一扫，看见桌上多了一副围棋，便问道，“悟空，你会下棋？”

孙悟空向那边一看，说道，“不是的佛祖，这是弟子整理旧物时发现的，觉得好玩就摆出来了。”

无天闻言，略略垂目，而后道，“你既有意，那我教你吧。”

“真的？”孙悟空立刻便兴奋起来，也不忘连道多谢佛祖。

无天点点头，似也被他脸上的笑意所感染，笑意深了些。他看了看天色，对孙悟空说道，“不过我现在有公事要处理，晚些，我再来。”

孙悟空连连点头。

堆积的公务甚多，无天于大雄宝殿后殿一直忙碌到深夜。

待诸事已毕，他略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，记着与孙悟空之约，便化光而去。

然而，房内灯熄人静，竟无声无息，孙悟空不在。

无天皱了皱眉，忽然神色一动，又化流光转回大雄宝殿。

果然，他于大雄宝殿殿前，看见了孙悟空。

他坐在冰凉的台阶上，正抱着膝盖，睡得深沉。清冷的月光笼在他身上，本就瘦削的身影，更是平添了几分孤独落寞。

无天垂目，叹了一声，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，闷闷的痛意。

他走过去，轻轻拍了拍孙悟空的肩，压低了声音，道，“悟空，醒醒。”

孙悟空听得有人叫他，抬起头来，用手搓了搓惺忪的睡眼，看清是谁之后，立刻便笑着，喊道，“佛祖！”

不自禁的，心中便是一抖。

无天点了点头，应了这一声唤，而后伸手捻了捻孙悟空单薄而冰凉的衣衫，皱眉道，“以后不必在这里等。你身体尚未复原，夜深露重，受了凉怕是又要复发。若有下回，便进后殿等我吧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先是一笑，而后摇摇头，道，“大护法说，后殿是您处理公务的地方，弟子不方便进去。”

无天看他表情，满是严肃认真，笑笑，说道，“你不必如此谨慎。”

“佛祖，您看重弟子，弟子全都知道，”孙悟空抓了抓后颈，而后抬起头，凝视着无天的双眼，回答，“但这既是规矩，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，不然，将来其他弟子问起，让您为难。”

无天垂目，沉默一会，伸手拉了他起身，掌心接触下，那猴儿的手亦是冰凉。他皱皱眉，将身上黑色外氅脱下，披在了他肩上。

那猴儿受惊一样，急道，“佛祖，这！”

无天也不多说，只按了按他的手背，道，“穿着。”

虽只是两个字，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坚定。孙悟空稍稍一怔，便也没再推辞。披了无天的外氅，一路与他回了道场。

但孙悟空身为灵猴，到底是不喜欢下棋这种耗费时间精力，又长时间不能活动的玩艺。下了几盘，便控制不住睡意，拿手撑了下颌便梦会了周公。

无天在对面，看他的睡颜，淡漠的表情怎么也装不下去了。

轻轻摇摇头，他走过去，伸手抱了他，送回床榻。

感觉到有人动自己，孙悟空有些转醒，意识尚在朦胧间，看着是他，便道，“佛祖……”

囔囔的嗓音，还带着几分鼻音。让人听着，心头便软上三分。

无天看看那猴儿困倦的表情，轻道，“睡吧。”

孙悟空听话的点了点头，又合上双目。

无天将他安置于榻上，仔细盖好了被子。

猴子便是在睡梦中也不老实，时不时便要翻身，踢被子，还会说几句无法辨清的梦话。

无天凝神看着，不言不语。

忽地便撤回目光，长叹出声。

也许今天的事，对孙悟空来说，最多就是醒来时，在摘记中，讨厌的东西那一项，加上下棋两个字罢了。

但，对他来说，却没有那么容易。

【我一定要早早把这完结了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