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月零

【西游记后传同人】无为有处有还无（八）

【下一章，我一定恢复猴哥的记忆，我发誓……然而我的节操值所剩无几了……

还是得来个OOC预警吧……】
  
  
大梦谁先觉
 
  

天色虽明，那二人，却并未如期出行。

孙悟空醒来时，身侧无人，伸手去触，被褥已是凉的沁人，显是走了很久。

他盯了枕上的凹处，怔了怔，倏忽回神，便觉那凉意浸透指尖，攀上手臂，直达心脏。

起身想要整衣，却觉头晕的厉害，又跌坐回了床榻间。

眼前漆黑，不能视物，心脏跳得飞快，几欲自喉咙呕出。

他靠紧床柱，喘息半晌，方才安定下来。

   

待盥洗收拾完毕，出得门去，阳光如常刺目。

因着他出来的有些晚，其他人早已按部就班，各行任务，唯他僵硬地站在原地，一瞬间有种不知所错的慌乱。

统领这些守备弟子的，是一狸妖，虽修行日久，早已脱了妖形，那一双眼睛，却始终未曾变过，晶亮，却阴冷。

“您来了。”那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，走上前来，极谦卑地作揖打躬，道，“瞧您这脸色，必是累了，这等杂事，哪劳您亲力亲为。”

“我累什么？”孙悟空一时未及反应，本能便问出了口，而后一怔，耳畔隐隐便闻周围嗤笑冷嘲之声。

他敛眉，不去理会那等闲言碎语，正色说道，“护卫灵山，乃与佛祖安危息息相关，怎叫杂事。”

“您说得对，小的记下了。”那妖笑了两声，眼中讥讽之色甚至不加掩饰，便道，“只是，累坏了您，无天佛祖必饶不了我等，您行行好，快些回去吧。”

手于暗中越攥越紧，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，沸腾，身躯微微颤着，因羞耻，也因愤怒。他半垂着目，微微遮了越来越甚的戾色，脸色却无比平静。

随那一声之后，便有私语响起，或者，已不是私语，分明是刻意说与他听，语调都未曾压低。

他转了身，步履从容的离开这口舌是非之地。

“瞧他那样，还装呢。谁不知道无天佛祖昨天在他那里过夜了。”

“好歹生为男儿，躺在别人身下承欢这种事，他也干得出来。亏他好意思出来见人。”

“想他当初飞扬跋扈的样子，如今不也得老老实实当个男宠，真是风水轮流转。”

淡青的筋络自肌肤下凸起，那一言一句，似一柄铁锤，重重击来，那痛直袭到他心底。

不是第一次被敌视，被排挤。这等滋味，他早已尝过，他以为，这已经无关痛痒。可到现在他才知道，原来，他还是受不了。

如此的轻蔑侮辱，若换作了当年，恐怕他早就按捺不住令那些乱嚼舌根的混账东西血溅三尺了吧。

当年？他忽地顿住脚步。脑海翁鸣了一声，短暂的混乱过后，只是疑惑，为何会突然想起什么当年，当年，他又是什么样子？

他晃了晃头，却又忽然想到，若他在身边，必不会见他如此受辱吧。

想着，心中仍是极恼，只是神色稍稍回暖。

“佛祖也不知看上这猴子哪了，整日地往他那跑。莫不是叫色迷了心窍，要学那殷商的纣王，酒池肉林耽于享乐，不理朝政了不成。”一声入耳，便是火上洒油，轰然难止。

长久以来积压的恼恨，似寻到了突破口一般，再难止息。孙悟空复一旋身，横枪于手，枪柄在那说话之人的膝弯上重重一击。

那人未及反应，呀地一声叫出声来，顿时跪倒在地。抬眼见了是他，脸色青了又白。

周围顿时鸦雀无声，皆未料到向来隐忍不发的孙悟空，竟会突然发难。

枪尖向前送了一寸，森森寒光几欲没入那人喉头。

“而后你若再敢污言辱及佛祖，我必取你性命。”孙悟空铁青了脸色，双目一抬看向为首的狸妖，道，“你没异议吧。”

气氛僵硬许久，狸妖回过神来，满脸堆笑，走过来，弯了腰，连声道，“这是自然，黑莲圣使息怒。”

“除非你这统领不想做了，否则，管好你的手下。”孙悟空仍沉着表情，长枪轻挽，收势斜握，而后道，“今日敢背后污蔑佛祖，来日莫不是要造反弑主！”

狸妖口中连连告罪，躬身道，“黑莲圣使放心，小的以后定会好生约束部下，再不敢让他们胡为乱言。”

便是那狸妖如何弯腰低头，孙悟空仍能在他眼中发现轻蔑和冷笑，他知道，那些是对着他的。他微微合了目，也懒得理那阳奉阴违之辈。又去看半跪于地的那小妖。

那小妖抬眼瞪着他，十分的恼怒之中，却存了一半的怨毒。

“孙悟空，你少在那自以为是了，你还真把自己当黑莲圣使了不成！”果不其然，那小妖忍不下，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，“要不是爬上了无天佛祖的床，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！什么齐天大圣，斗战胜佛，我呸！简直天大的笑话！”

嗡的一声响，整个识海混沌一片，右手一松险些握不住手中冰冷的枪杆。

狸妖脸色骤变，猛地上前拽了那小妖一把，直摔到身后，急急开口道，“黑莲圣使息怒，这小妖新来不懂事，您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。”

记忆深处，有什么翻涌上来，宛如海底深处浮上的泡沫，破裂，沉浮，明明真切的感受到了，却始终看不清晰。

他晃了晃头，身形摇摇欲倒。阳光分明正好，明媚无比，可身体，却冷如十二月的坚冰。

他强撑着，冲那些各怀心事的妖兵摆了摆手，而后跌跌撞撞地离去。

 

冷汗如雨般洒下，胸口闷痛的缓不过气来，他感觉到了恐惧，甚至有一种大祸将临的预感。

从未有一刻，他迫切的想要见无天一面。胸中似积了千言万语，只待于那人尽数倾吐。

他以手撑扶着九折回廊的栏杆，凭借记忆，一步一步向那个方向挪去。

倏尔眼前一黑，便是直直的倒在了回廊之中。

  

冗长的梦中，是数不清的影影憧憧。

有四人向他走来，脚步蹒跚，看不清面目，亦不知名姓。

但他觉得，他是认识他们的。

有人唤他，“悟空。”

他刚想应答，那四人却头也不回的离去了。

他便举步去追，唤着等等。

直至追出老远，方觉那四人停下，冷冷地转头看了过来。

“你竟雌伏妖魔身下，为他卖命，当真是为师的好徒弟！”

“你这猴子看着一派清高，却全是装出来的！一到生死关头，果然露了马脚。”

“大师兄，真想不到，你这般贪生怕死，为了活命，竟投奔妖魔，甘为男宠。”

“大师兄，你太让我失望了。从今以后，你是生是死， 与我再无干系！”

一声声的指责谩骂，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，由小及大，渐成鼎沸。

孙悟空退后几步，紧紧捂住耳朵。那些诋毁之词，一句都入不得耳。却忍不下，不禁大声喊道，“不是这样的，不是这样！你们听我说……”

哪里，不太对……

然而，到底是哪里。

“悟空！”低沉有力的男声倏然灌入耳中，霎时便击碎了梦中渺茫无际的黑暗。

张开双目之际，阳光仍是刺目，梦中好似过了千年万年，然而睁开双眼才看见，金乌仍旧当空。

“做噩梦了吗？”无天正于床头，垂目看着他，满目掩不住的紧张和急切。

闻得那熟悉的声音，孙悟空缓缓将视线挪过去，一时还有些茫然。

“只是梦而已，不要在意。”无天柔声安慰着他。

孙悟空迟缓地眨了眨眼睛，慢慢坐了起来。里衣已被汗晕的湿透，粘腻的贴在身上，心脏狂跳不休，梦中残留的恐惧，亦真实地刻在心头。他皱了皱眉，没有言语。

无天看他脸色平静，也是未露声色，随后将床头矮几上放温的水拿了过来，递与他，道，“喝些水，会好一些。”

“嗯。”孙悟空点了头，接了水过来饮下，深深地呼吸几许，方才有所平静。

无天将空杯接过来，置于案头，而后静静地看着他。孙悟空仍是一言不发，单薄的肩膀，呈现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脆弱。

他伸出手去，似想落于那猴儿的肩头，然而还未等触及，孙悟空却是不着痕迹的闪开了。

他便皱了眉，看那猴儿抬手撑着太阳穴，出声道，“我并非有意失约，实在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孙悟空难得的出言打断无天的话，语气中似有几分冰冷，几分不耐。话说完后，他也是一惊，马上又补充道，“你不必解释，我都明白。”

无天微微垂了目，点头，“嗯”了一声。

而后，便是良久的沉默。

寂静若死。

“无天，”孙悟空忽地唤他，在他抬眼看自己时，认真问道，“我真的，是你的黑莲圣使吗？”

然后，他在无天眼中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，这让他那颗狂跳的心脏，骤然止歇，渐渐的，好似没入沉沉的海底深处。

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。”无天脸上带笑，仍如旧日般似嗔似宠，他道，“这是自然的，不然你是谁呢？我又为何，会救一个不相干的人。”

是啊，他是谁呢？孙悟空缓缓闭上双眼，一霎心冷如冰。他侧过头，避过一缕落于床头的阳光，似是不愿让那光照出他此刻的落拓。

接着，他张开了眼，冲无天一笑，道，“是我胡言乱语了，今日听了两句风言风语，便多心起来。”

“你这猴子，惯爱这般捉弄于我。”无天眼中亦含了笑，伸了指尖去推那猴儿的脑袋，只是那笑意，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慌张。

“明日再出游吧，”孙悟空将眼一转，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，“不可失约。”

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无天颔首应允，眼角眉梢皆是对他的依从和宽纵。

只是那看惯了的神色，在此刻的孙悟空眼中，却映出了别样的意味深长。

  

那夜，无天仍留宿于此。

他依旧不碰他，只在他耳边道声“好梦”，似在遵守当初之言。

孙悟空却迟迟不能入睡，虽说身子疲累，可精神却极为清醒。

他当是睡熟了吧。

他看了看一旁的无天，听着他沉稳规律的呼吸，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依恋。他悄悄向他挪了过去，伸了手臂将他抱住，头深深埋入他的肩窝。

身体微微颤抖着，来自未知的恐惧，源于怀疑的不安，一寸一寸侵蚀着现在一切的美好和平静。

犹疑，也不宁。但他的心中，又始终抱着一份隐约的期待，哪怕这份期待，也一分一分的剥落成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