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月零

【西游记后传同人】不可说 （十）CP：无天×悟空

安得双全法

 

竹舍幽幽，窗明几净，檀香袅袅，鸟鸣声声。

孙悟空静静坐在一旁，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那人。

无天昏迷已有四日。那天晚上到底情况如何，他无从知晓，只依稀从梦境中判断，那作乱的妖孽是那蜈蚣精的朋友，本是来找他寻仇，却连累无天伤重昏迷，不禁又急又愧。

自无天昏迷那日开始，他便守在床前，然他不知无天伤在何处，无从救治，只得痴守傻等。

他转头，目光落在那把乌沉沉的长剑之上，他略略垂目，将其取来小心擦拭。

此剑刃口寒光森森，煞气深重，显然非比寻常。只是剑身朴素没有花纹，剑柄无任何装饰，甚至未见剑鞘。

他一撇嘴，道，也真是朴素过头了。

他握紧剑柄，转眼去看无天。无天睡得很沉，沉睡中再不见平日的威严和强势，反倒显出几分脆弱。他轻轻叹了口气，以左手轻轻按压在胸口心脏附近。

在幻境中，他经历了大闹天宫，经历了困囚五行山，经历了三打白骨精，他心中虽知有异，却也难免沉浸其中，正当他被悲痛侵袭，不知所措之时，有一幕突兀而莽撞的闯进了他眼中。

是无天，他向他靠过来，面上带笑，可眼中的冷漠和决绝却达到了极致，他正待相问，便见他手执此剑，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。

感受不到任何疼痛，却有一股无法遏制的冰冷，席卷全身。

梦境便那样突兀的断了，他眼前一片黑暗，似清醒，似昏沉。心神俱震，只觉身子颤抖不止，心头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剑带来的惊恐。

不多时便隐约见无天赶来，手中正握着那把长剑。他看见无天将自己背起来，对他说了什么，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升起，闪烁着点点光华，看见无天横剑劈向虚空，力撼乾坤。再后来，便是更深的漆黑，浓重到让人呼吸不畅。直到耳边响起无天唤他醒来的声音，方才从那深沉的梦境中完全挣脱。

他掂掂手中的长剑，这是那把剑。他又看看床上昏迷中的人，这是那个人。

他将长剑放回原处，长长呼了口气。

没什么好在意的，不过是梦而已。

 

良久，小妖来请，说是有一妖王仰慕大圣爷爷威名，想要投拜，还送来了好些珍玩宝器。

孙悟空皱皱眉，脸上满是不耐，看看仍在昏迷无天，道声知道了。站起身来，又帮他掖了下被角，方才跟着小妖前去水帘洞。

不多时，无天幽幽转醒，他睁开双眼，慢慢环视了一下四周，好半天才回想起来，自己因着见孙悟空平安无事，陡然放下心来，竟是就那么昏迷过去。

右臂仍隐隐作痛，胸口处更是如大石挤压，时不时便想要咳嗽。

他以左臂强撑，硬是坐了起来。

简简单单的动作，却耗费了他莫大的精力，待他真正坐起，已是累得气喘吁吁。

他轻轻按了按右臂，他从不曾想过，自己还会受这么重的伤。

他摇头一叹，正待打坐调息，门已然被人冒失推开。

刚想发火，定睛一瞧，却是孙悟空。他正一溜烟的跑进来，见他醒了，连忙上前，脸上满是又惊又喜的笑容，他道，“大哥，你可醒了，吓坏老孙了！”

无天心里一暖，梦里现实许多事杂乱的浮上心头，百感交集，纷扰不休。他略一垂目，将凌乱的心思压下，笑道，“我多日未曾好眠，正好借机多睡一会。”

“大哥就知道扯谎宽慰老孙。”孙悟空心知他不会说实话，也不费力气去问了。只举起手里的东西给他看，道，“大哥，此物送与你。”

无天看看，乃是一枚紫色的晶石，虽说流光溢彩，宝色莹莹，颇有灵气，却终究不是法器，也不知他送这个是做什么。

“给你嵌在剑上吧！”孙悟空说着，将他的乌光剑取了来。

“等……”无天一愣，刚想阻止，孙悟空已然将晶石按在了剑柄上。

孙悟空镶完之后，将剑在手里挽了个剑花，对无天笑道，“怎样，是不是好看多了？”

无天脱力的扶额，暗道猴子就是猴子，老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。

“谢谢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
孙悟空将剑放回去，又坐在他身边，问道，“大哥，那个妖孽，是个什么来头？你别再唬我，你答应过的。”

无天笑笑，知道这猴子是个直性子，如若不让他知道一二，他不会罢休。便道，“那是魇兽。”

孙悟空听得，略一沉思，“嗯？好像听过。”

无天答道，“魇形成不易，需有大量惨死之人，怨气深重凝而不散，久之方能化魇。魇擅入梦，做些真假难辨的景象来迷惑人心，以他人恐惧愤怒为乐。中魇术者，如若沉溺其中，便会逐渐耗竭元神，困死梦中，无人可救。”

孙悟空眨眨眼，道，“这么吓人啊？”

“对，就是这么吓人。”无天一笑，抬手摸了一下那猴子的脑袋，道，“此番是我大意，居然就那么放松警惕睡着了，才让魇兽有机可乘。幸好你没事，不然我……”

“大哥！”孙悟空打断他的话，脸色有些不满，道，“你别一遇到事情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，老孙没那委罪于人的爱好。你再这样，我可发火了。”

无天一笑，点点他的额头，道，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
孙悟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，觉着无天脸色不好，取了薄被覆在他肩上。

“悟空啊，”无天咳了两声，抓了他的手臂，把他带到面前来，略一沉思，又道，“我不知道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，但是想来你已有所察觉这类法术的关窍。如若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，你应该分辨的出，也知道该怎么破解了。只消制心一处，便无事不办。”

顿了顿，他轻声补充道，“毕竟幻就是幻，真就是真，实在没什么好混淆的。”

说到最后一句，无天的眼神已是黯淡无光，连语气都变得喃喃。

孙悟空以为无天伤痛未愈，便连道晓得了，赶忙催着他休息。

无天笑笑，道声无妨。

孙悟空见他倔强，也知再劝无用，想到梦中之事，轻笑道，“大哥，你知道老孙梦见什么了吗？”

无天眼睑一抬，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。

孙悟空便向那长剑一指，又回手指向自己胸口。

无天愕然，血色骤然从脸上退却，惨白一片。

“大哥，你刚才还劝我幻是幻，真是真，怎么自己反倒看不开。”孙悟空未料他反应如此之大，连忙上前，握了他的手臂，说道，“那妖孽有意离间你我二人，我还能上当不成。”

无天轻轻合目，低声问道，“你，不怕吗？”

“怕什么？”孙悟空笑道，“老孙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。万一真出个什么事，也有大哥护着。”

无天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，轻勾嘴角，又问，“你就这么信我？”

“自然。”孙悟空用力点头，道，“老孙若连你都不信，怕是这世上就没有可信之人了。”

无天看那神色认真严肃，略一垂目，轻轻吐出一个字，“傻。”

孙悟空一脸的浑不在意，挠挠头，笑道，“大哥，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生气，但老孙这条命是大哥给的，他日你若真要拿回去，老孙绝不二话。”

无天闻言，脸上微微变色，轻叹出声，“你啊……”

心神牵动，气息不稳，便又咳了几声。

孙悟空见状，连连劝他休息。

无天不愿让他过多忧虑，清浅一笑，点点头，盘膝而坐运起功来疗伤。

孙悟空略一琢磨，也跟着坐了下来，闭目入定。

 

如此又风平浪静度了三五日。

无天的伤已渐渐好转，不必再每日待在竹舍里，每天照例跟着孙悟空坐于石崖上，看猴子猴孙操练，闲来泡茶饮酒，一如既往。

孙悟空觉着，无天有些变了。

这个念头自无天醒过来那日，便已生出，但他说不出无天哪里变了。

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表情，对他还是那般无可奈何又关切的眼神，然而，他觉着就是有哪里不一样。

无天说话的次数渐渐少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发呆，时常是孙悟空跟他说着话便没有了答腔的声音，再去看他，果然目光空洞，愁眉紧锁。他好似无比焦虑，整日里向西方看着，直到那耀目的金轮被海平面吞没，才稍微松了口气。

他身上那股瘴疠之息也越来越浓，不时就会散出强烈的煞气，让孙悟空一身毫毛本能地炸了起来。

他问了多次，无天也没有正面回答，只说他多心。

孙悟空隐隐觉着有些不对，但是他不答，他也无法，只得每日多来逗他笑笑，但却收效甚微。

是了，无天仍会笑，只是，笑过之后，目光却更加的幽深，好似藏着说不出的疲惫和重荷。

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？孙悟空撑着下巴看着无天，他坐于崖上，斜靠山石，手中拿着书卷，紧锁着眉宇，目光定定。

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，似乎他被压在五行山下，三打白骨精被师父冤枉赶走，等等事情的苦楚加在一起，跟无天所经历的相比，都犹有不及。

他想起，幻境中无天那一剑，精妙无比，势动乾坤，力撼天地，他纵观三界，也想不出能使这般剑法的人。

他法力通天，剑术不凡，行动有斯文之气象，开口无俗类之言辞，又是这样的性子，如此人物，偏生在三界内没听过他的名号，真是怪哉。

他到底是谁？

孙悟空第一次对他这个大哥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。

无天回过神，察觉了孙悟空的视线，一怔，问道，“你看着我干什么？”

孙悟空见被他发现了，脸上有几分挂不住，挠挠头，轻笑，“没事。只是在想，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，不能让我知道。”

无天略略垂目，摇头笑道，“悟空，有些事情，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，等时机到了，你便是不问，我也一定会说的。”

孙悟空见他如此，不由得暗暗撇撇嘴，看他手中书卷，便问，“大哥，你在看什么？”

“嗯……”无天低下头看看，手中随便拿来的《诗经》正翻到《汾沮洳》一篇，诗道：彼其之子，美无度，美无度，殊异乎公路①。他一怔，抬眼瞥了瞥孙悟空，连忙翻了几页，咳了一声，镇定道，“诗经。”

孙悟空便笑，“你连看的什么都不知道，这也叫看书啊。”

无天脸色一窘，道，“打发时间而已。”

孙悟空凑了过去，说道，“上面写的什么，大哥给我念念吧。”低下头去看，那一页，是《淇奥》一篇。眼中瞅见“有匪君子”几个字。

无天立时卷了书，砸他脑袋，道，“悟空，这不适合你看。”

孙悟空“切”了一声，退了回去，咕哝道，“那怎么就适合你看了。”

无天便道，“我年纪比你大。”

孙悟空挠挠脑袋，只得悻悻地坐了，却撑着下巴，只去看他，眼珠都不动一下。

无天给他看的全身不舒服，无奈问道，“又怎么了？”

孙悟空嗯了一声，便开口询问无天是否复原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，便要和他比试一下拳脚，还特意强调绝不能动用法力。

无天无奈一笑，“你这猴子没一刻老实。”

然而他没拒绝，站起身，将外氅脱下放于石上，对孙悟空说道，“来吧。”

“大哥看招！”孙悟空扬拳便击，极若闪电，重逾千斤。

无天笑笑，侧身避过，他于魔界厮杀数万年，经验远非孙悟空能比，孙悟空甫一动手他便能察觉下一招，便是不动法力，只凭经验亦总能提前避开。

眼见那猴子又要生气，他一笑，翻手扬掌，向他肩头劈下。

孙悟空见他还手，这才展颜一笑，拳下生风连连极攻。

如此交手片刻，无天悠然对他笑道，“你这猴子，总喜欢硬碰硬。”

孙悟空挡开无天击向胸口的一掌，笑着答道，“这样才痛快！”

无天笑着点点头。

最终，这一场切磋是以无天败阵告终。当那猴子一腿扫向他右臂时，他放弃了回击，直接使移形换影躲开。

“罢了罢了，法术用惯了，拳脚比不过你。是我输了”他揉揉酸麻的右臂，笑着向那猴子讨饶。

瞬间便闻一声长啸，看那猴子上窜下跳，欢天喜地的模样，他怔了怔，眼角眉梢亦全是笑意。

他道，“你啊，至于乐成这样吗？”

“那当然了！”孙悟空跳到他面前，满脸得意的笑容，“好歹有件能赢过大哥的事，这个牛老孙可以吹一辈子。”

无天极无奈的摇摇头，伸手戳他脑袋，笑道，“真是个长不大的猢狲！”

孙悟空乐了半晌，许久才老实下来。看看无天，又想了想，便问，“对了大哥，这些日子事多耽误了，我记得，五行山下你说过现在的样貌并非你的本相对吧？那你何时给老孙看看本相？你别告诉我这也要等时机。”

无天转了眼去看他，轻声道，“你真想知道？”

孙悟空不解道，“这话问的蹊跷，老孙自然想知道了。”

无天看他良久，垂目笑道，“好，我告诉你。”

正当此时，孙悟空忽然冲他一摆手，道声，“大哥稍等。”眼睛直盯了崖下。

无天皱皱眉，顺了他目光看去，只见一肥头大耳，做和尚打扮的人在石崖下猴群中挤着，胡乱冲撞。

孙悟空看得分明，眼睛咕噜一转，便骂道，“那班部中乱撞的是个夷人，是那里来的？拿上来！”

无天见他脸上隐有笑意，晦暗多日的眼神也显了几分光彩，他略一垂眸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，轻轻别过头去。面上虽未露声色，然而，心已一分一分沉了下去。

这些日子隐隐的预感，绝非无端。该来的，始终是来了。

小猴们听了，一窝蜂的将那肥头大耳的猪头僧人推将上来，按倒在地。

孙悟空瞅着，笑道，“你是哪里来的夷人？”

猪八戒低着头，拱着嘴道：“师兄哎，我和你兄弟也做了几年，怎么推说不认，说是什么夷人！”

孙悟空假做正经，咳了两声，一本正经道：“抬起头来我看。”

那呆子把嘴往上一伸道：“你看么！你认不得我，也得认得嘴耶！”

孙悟空忍不住笑道：“猪八戒。”

呆子听见他认了，就一毂辘跳将起来道：“正是！正是！我是猪八戒！”

孙悟空站直了，于崖顶俯看下方，笑道：“你不跟唐僧取经去，却来这里怎的？想是你冲撞了师父，师父也贬你回来了？有甚贬书，拿来我看。”

猪八戒听他发问，连忙道：“不曾冲撞，师父不曾赶我，也没甚贬书。”

孙悟空耸了肩，道：“既无贬书，又不曾赶你，你来我这里怎的？”

猪八戒刚要张嘴，忽见孙悟空旁边有一黑衣男子，正眯了眼打量他，长相虽是普通，可那气势却阴鸷的吓人。他暗中寻思一下，道：“哥哥！师父有话让我带给你！”

孙悟空道，“那你说吧。”

猪八戒眼睛一转，道，“只是有外人在，咱师徒几人私密体己的话，却是不便说来啊。”

孙悟空听来，只觉外人两字十分刺耳，便道，“他不是外人，你尽可说来。”

无天一笑，起身，整了整衣衫，道，“悟空，你们说，我自去了。”便化了流光纵上云头。

他临走时，只听猪八戒讨好似的笑道，“师父想你，着我来请你的。”

他只觉心头烦闷，淤堵的难受。

云头之下，孙悟空拉了猪八戒东走西逛，只是欣赏山色，就是不提去见唐僧一事，那猪八戒心里焦急，却不敢惹了孙悟空，垂着头跟着四处乱窜。无天也不想再多看，便收了慧眼神通，站在云头之上吹风。

不知站了多久，方听身后，孙悟空讷讷叫声，“大哥。”

他回头，见孙悟空脸上表情，心下已明，闭了眼，只觉尘埃落定，心冷如冰。

他知那猴子不知如何开口，便引他去看花果山，先开口道，“悟空，这山如何？”

孙悟空一怔，只见无天转过眼来看他，目光静静的，嘴角带着一丝说不出滋味的笑意。他垂了目，了然他为何如此相问，心头压抑，答，“青如削翠，高似摩云。”

无天又道，“那，这水如何？”

孙悟空答，“流水如鸣珮，涧泉奏瑶琴。”

无天问，“人，又如何？”

孙悟空头低的更深，嗫嚅半天，方道，“子孙奉拜，尽心竭力，其乐融融。大哥待我，更是亲如手足，无微不至。”

无天见他神色灰败，知他已明了他的意思，轻叹一声，便又问道，“便是如此，也要走吗？”

孙悟空攥紧了拳头，咬唇不答。

无天见他那般，不欲再与他为难，便道，“悟空，非是我有意相逼，实在是有些个事情，未免将来后悔，你现在就必须要想明白。”

他见孙悟空不开口，轻轻笑了，又道，“好了，悟空，我曾说过，不愿你违背本心，此话并非说来哄你。你如今心在哪里，就去哪里吧。”

孙悟空听得更是难受，那份无条件的体谅和放纵让他觉得愧疚不安。

无天略略垂目，将眼中失落隐在暗处，开口，声音平静，刻意带了一丝满不在意的轻松，他说，“从你回来那一刻，我就知道，你还是要走的，只是个迟早的问题。”

孙悟空何等敏锐，怎会察觉不出无天是强作镇定。他垂头，寻思片刻，咬牙，艰难道，“大哥，老孙不是有意要食言负你心意，只是，那唐三藏……不，那陈江流……老孙欠他一命，不能弃他不顾。”

然后，便将前因细细讲与无天来听。

他讲到，原来金蝉子第九世转世之时，曾因被妖怪追赶，误入五行山，因他原是如来二弟子，故金字压帖未能阻拦于他，尚在年幼的他误打误撞揭了山上压帖，唤醒了沉睡中的孙悟空。

那时节，小和尚机灵可爱，好奇心重，围着孙悟空问东问西，缠得他甚是头疼，但看着那充满了崇拜和信任的眼神，也莫名的讨厌不起。

孙悟空得了自由，本想直接回去花果山，但又不好不管那小和尚，便想着送他回长安去再做打算。

因着元神被无天所封，他无法腾云，一步一步走得甚是拖拉。

路上妖邪拦阻，言道大王要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以求长生，那小和尚看着极有灵根，吃了必然大有进益，便动手来抢。那时，孙悟空动不了法术，只得凭一身拳脚硬抗群妖，昔日齐天大圣，如今双拳难敌四手，竟眼睁睁看着那小和尚被抢走。

他不甘心，一路寻到妖怪老巢，没有金箍棒，只凭一条竹竿将妖精老巢搅了个底朝天。他救下那小和尚，并其他被抓的孩子，嘱咐他们赶快逃跑，自己去迎战妖怪的头目。

“就差那么一点……我差一点就救下他了。”孙悟空咬着牙，眼底骤然猩红。

他又讲道，那妖怪头目无甚厉害，拳脚斗他不过，便化了原型相抗，乃是一条巨大的蜈蚣，百足并行，飞沙裂石，他避之不及，被巨石压住半边身子动弹不得。

那小和尚见他危险，赶忙跑将过来，冲他一笑，知是推不动巨石，便帮他引开了蜈蚣的注意力，稚嫩的小脸上毫无惧色。

那蜈蚣见小和尚挑衅，许是见孙悟空已无威胁，便转过头来追那小和尚。

小和尚年幼能有多少体力，自然是跑不过的，被困在断崖上进退无路，眼看命在旦夕。

他见此情形，目眦尽裂，拼命砸碎巨石，一路狂奔着，向那孩子所在的断崖纵身一跃。

奈何，还是晚了一步。

他已看到那孩子向他伸出双手，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，那双眼睛里，是全心全意的信赖……

下一瞬，山体崩塌，巨石横空，瞬间将那孩子砸在石下。

便是最后他悲痛欲绝，冲破无天的封印将那妖孽碎尸万段，那孩子也终究是回不来了。

他便去地府，那秦广王言道，那孩子不是凡人，不当走轮回隧道。

他又去落伽山，观音菩萨对他说道，那孩子是金蝉子转世，这一世，本有三十阳寿，最终命丧流沙河，然而他误入五行山，提前揭了如来压帖，打乱命数，故才早早夭亡。

又道，金蝉子与他有缘，来世还可与他相逢，问他可愿护他周全，前往西天取经。

孙悟空乃重情之人，自觉亏欠那孩子良多，立时点头应允。便复归五行山下，压在石匣之中，只等那陈江流的转世到来。②

“老孙只为，还了当年的债。”他对无天如是说道。

无天不语，只笑一声。暗道，真是煞费苦心！便是金蝉转世，凭那小小顽童，能揭压帖倒也罢了，竟能破他设下的法术靠近孙悟空，岂不笑话！

他本是为了让孙悟空沉睡五百年，才封了他的元神六识，不想，却反而害孙悟空欠下这般的孽债。

莫非这世上的事真的早已谱定了因果，就算再怎么防备，也不会改变么？

他心头暗叹一声，双目移向孙悟空头上紧箍，便觉疲累不堪，他侧了侧头，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分毫，只道，“悟空，天不早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孙悟空最见不得的便是无天这般笑容。无天对着他，多数都在笑，纵容，无奈。可这般笑容，他只见过两次，一次是五行山下，妖风过境，他这般笑了之后，便是两百年的分离，再见已是如此殊途。一次，便是现在……

他不敢在想，心下难受，哑着嗓音，问道，“大哥，你能知老孙心意吗？”

无天迎着孙悟空的视线看了回去，目光沉静，他轻声道，“那，你，可知我心意吗？”

孙悟空闻言一愣，有些不解地看着他。

二人对视良久，还是无天叹了一声，先移开了目光，只道，“悟空，我知你必信你，信你必能谅你，所以，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。”说罢，便率先步下云头。

孙悟空见无天擦过自己身侧，心头忽地一阵恐惧，只觉全身毫毛都炸了起来，他猛地伸手拽他小臂，喊道，“大哥！”

无天给他这一声喊唬得一惊，诧异向那猴子看去，只见他垂着头，双肩微颤。便轻叹一声，“悟空，此乃你我的定数，毋须多想，强求不得。”

孙悟空仍旧抓着他不放，且力道越来越大，良久，方才抬头，道，“大哥，我那师父有诸神相护，妖精奈他不得的。我留了那呆子一晚，咱们今日权且什么都不管，下山去看看可好？今日是节，喜庆着呢。”③

无天的手臂给他抓的生疼，他笑，这猴子莫不是以为，紧紧抓在手中的，便能永远留住吗？听他那样说，便点头，轻声道，“好。”

风吹云散，夕阳西沉，海面一片残红。

①、翻译过来就是，瞧我那位意中人，英俊潇洒美无匹。英俊潇洒美无匹，公路（官吏名）哪能比得上。

②、嗯，这里就是仿照了大圣归来的剧情。否则的话，不知道咋写能合理点了。不然无天三百年的陪伴敌不过师徒三年的情义也实在太闹心了……

③、西游记固有定律，其一是洞门紧闭等于无敌，其二是晚上妖怪不吃唐僧。真的……原作里那哥仨经常睡一觉隔天再去救师父来着，千万表说猴哥没心没肺啊。让他俩再待一晚上嘛……

【觉得注解放在文里有点影响整体感……就挪到下面来了⊙﹏⊙】

【下一章写了一半，一会看看是不是改改直接发上来，预感下一章字数太多，而且内容杂七杂八，分上下好了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