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月零

【西游记后传同人】不可说 （十一）（上）CP：无天×悟空

殊途终须别

 

时值佳节，城中不设宵禁，乱烘烘的无数人烟，万千家灯火楼台，十数里云烟世界。那厢，索琅琅玉韂飞来；这厢，毂辘辘香车辇过。有跳舞的，杂耍的，拜神的，东一攒，西一簇，看之不尽。①

孙悟空使了变化，化作凡间男子相貌，正待按落云头，无天却拦住了他。

他正不解间，无天伸手拍了他的肩膀，说道，“站直了。”

他立刻停了脚步，笔直地站了。

“你啊，变成人还是一副猴样。”无天无奈一叹。扯着他的衣襟，把他拽到面前，好生帮他把衣襟掖好，褶皱拉平。

孙悟空晃了晃脑袋，说道，“大哥，没必要这么认真吧。”

无天一边整理，一边嘱他道，“君子当正衣冠，尊其瞻视。”

孙悟空似懂非懂地点了头，又挠挠后脑勺，说道，“大哥，可俺是猴子啊。”

无天闻言，抬起手在那猴子脑袋上狠敲了一下，无奈道，“你这猢狲惯爱插科打诨！”

孙悟空便笑了两声，揉着头讨饶。

待无天整理完毕，离远稍微看了下，总觉不甚满意，看他身上黑衣便装，便摇头道，“你还是适合亮一点的颜色。”

孙悟空一愣，问道，“大哥不喜欢老孙穿黑色吗？”

“别人喜欢总是无用，要适合你方好。”无天摇头一叹，“你穿成这样跟要去惹事一样。”他寻思一下，幻出一块翠色玉佩在他腰间比了比，似乎觉着不妥，又换了一块白玉。

孙悟空瞅着那一串，道，“大哥，这个有点碍事吧。”

无天看他一眼，便将玉佩收了，拉开他腰间丝绦，重新系过，打了个简单的花结卡在腰侧，多余的丝带垂下，随风轻动，飘逸随性。他拉开些距离，看了看，这才满意，道声，“好了。”

孙悟空看看自己的腰带，便笑道，“大哥你也真不嫌麻烦。”见他瞅着自己摇头发笑，想了想，又道，“既说让老孙注重衣冠，明儿老孙就在水帘洞摆个镜子，以后天天照着。”②

无天闻言，略怔了怔，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，却没说话。

 

待孙悟空确定无天对他的衣着没有别的意见之后，便拉着他按落云头，朝街市里去了。

看那红妆楼上，倚着栏，隔着帘，并着肩，携着手，双双美女贪欢；绿水桥边，闹吵吵，锦簇簇，醉醺醺，笑呵呵，对对游人戏彩。满城中箫鼓喧哗，彻夜里笙歌不断。

孙悟空有意让这纷扰的热闹冲去心头的不安，便扯着无天东看看西看看，无天知他心思，虽厌烦熙攘的人群，却也不做声响，只跟着他到处乱走。

隐约，便听柔婉女声，断断续续传来，“他那厢，把新人入怀……忘却前尘共度……恨不得海倾山也覆……百种相思入骨……莫道相逢好，光阴总把痴情负……此生须臾，正如那雪落残烛，生灭无定，凭谁诉……”

猴子一时好奇心起，四处寻找，见一女子怀抱琵琶，于一画舫船头低唱。听她唱的哀怨，压不住好奇心，拉了无天涉水而过，落在船头，便问，“这位娘子，你唱的是什么？为何如此凄凉？”

那女子见有人闯上船来，刚欲张口呼救，但见面前男子面容俊秀，眸正神清，不似奸邪之辈，又见他一脸求知，也无不轨之意，便放下心来，喝退了想要上前的下人，转过身，向他行了万福之礼，微微垂了头，赧然道，“承公子相问，小女唱的，是悔多情。”

孙悟空听了，想起那日蜈蚣精的事，便又追问，“什么是情，如何要悔？”

那女子给他问的一愣，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。

无天在一旁无奈扶额，暗道这猴子真是不懂人事。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，道，“悟空！不可胡闹。”

说罢，便拉了他，也不管是大庭广众之下，使了移形换影的法术离了画舫。

孙悟空不明就里，问道，“大哥，你拉我干什么啊，我还没问完呢。”

无天一直拽着他，走了老远方才停下，看他模样，叹道，“你这猴子，刚觉得你长大了就来这一出。”

孙悟空耸肩，不满道，“我不过问问嘛。不然你告诉我？”

无天抬眼看他，孙悟空今日化了人形，在满街灯火映衬下，柔和了凌厉的棱角。本是冷清颜，却偏生勾魂眼，盼睐间，便是独属于他的神采风流。无天看了许久，方才回神，心中一跳，“妖猴”两个字脱口而出。

“诶？”他说的甚轻，孙悟空一怔之下，并不确定他说了什么。

无天也是一怔，轻咳了一声，收束心神，瞑了双目，轻轻笑道，“悟空，我只觉，情之一字，动了，便再没后悔的余地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思索了一下，笑道，“大哥，你莫不是动过情？”

无天答道，“动过。”二字简决，掷地有声。

孙悟空给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唬得一愣，眨眨眼，问道，“是何人如此有福，能得大哥青眼？”

无天微微垂目，嘴角仍旧带着笑意，良久，方才轻声道，“不可说……”

孙悟空见他打机锋，知是问不出个什么，耸耸肩，索性也不再追问。

河边有不少游人在放河灯，烛光点点，飘在河中煞是好看。孙悟空见了，问清从哪里买来的之后，便让无天在这等着，自己跑去小摊上买。

待他买了两盏灯过来，正看见无天不知怎么，抱着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，无奈却又柔和的低声哄着，又使个法术变来个桃子给那孩子，好容易才让那孩子止住眼泪。

孙悟空怔了怔，一股极微妙的暖意淡淡升起，模糊又有些怀念，他细细的思量起来，自己小时候可有在谁的怀中被如此疼爱骄纵过吗？好似没有吧。他无父无母，又因为是天生石猴，生长极慢，很多前尘往事，很多幼年时见过的人，不论是疼爱他的，讨厌他的，都早成了过眼云烟，连影子都未曾留下。

然而，唯有一幕，会在绝对安静的夜里，在极沉的睡眠中，悄然在梦境中回放。那是午后和暖的阳光下，他半眯着眼，好似靠在广阔而温暖的胸膛上，在一处结满果实的桃林中，满树的鲜桃在半睁半闭的双眼中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，耳边是低沉韵律的呼吸声，悠然悠长，还有一只非常宽厚的手，轻轻的抚着他头顶的绒毛。

但，那也只是他的妄想吧。有谁会那样温柔的对待一只野猴子吗。

孙悟空大力甩了甩脑袋，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掉，举着两个莲花灯向无天走过去。

恰逢孩子的父母找了来，对无天千恩万谢后，将孩子抱走，走时，那孩子趴在父亲背上，冲无天使劲的摆着手臂。

孙悟空看无天柔和了眉目，便打趣道，“大哥，看不出来，你喜欢孩子啊？”

“谈不上喜欢。”无天看了看他，笑道，“和心思单纯赤诚的人在一起，自己好像也会轻松些。”

孙悟空见无天面上流露出一丝嘲意，略一皱眉，便不欲再提这个话题。将手中的荷花灯递给无天一个，让他也放一盏。

那灯做的十分精致，莲瓣淡粉，薄如蝉翼，中心托起一小截蜡烛，还有一纸空白的便笺。

孙悟空看看旁人都在纸上写些祝语，一耸肩，虽知写也无用，却也想凑个热闹。略一琢磨，便提笔写了句，山中无忧，岁岁平安。放灯之时，还双掌合十，装模作样的拜了拜。

无天见状，无奈的摇摇头，看着莲花灯上空白的纸笺，笑笑，也拿了支笔，提笔落字：一愿君长安，二愿君长欢，三愿身长健，可护前两愿。

他将荷花灯放入水中，看那一点亮光渐渐飘远，目光悠悠，孙悟空叫了他好几声，他方才回过神来。

“大哥写了什么？”孙悟空好奇地问道。

无天便笑，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
正当此时，一身着粉衣，发饰步摇的女子缓缓自桥畔行过。她于孙悟空面前站了站，掩袖轻轻一笑，红霞满腮，艳如桃李。

孙悟空正诧异间，便见那女子上前来，将肘上所悬的一篮梅子递给他，略略垂头，赧然道，“此梅正熟，公子，可愿一尝？”③

孙悟空暗道你给我我可不客气了，便伸手去接。

才伸到一半，便被无天用力抓住了手腕。抬眼，只见无天面色冷肃，眼中隐隐含着一丝怒意。

他道，“姑娘，我家兄弟是个清修之人，不爱你家中富贵，也不爱你倾国之姿，你还是另择他人吧。”

说罢也不管那女子泫然欲泣的幽怨表情，扯了孙悟空便走。

孙悟空给他闹得云里雾里，好容易站定脚步，便问，“大哥，大哥，这回又怎么了？”

无天见他一脸懵懂，无奈，摇头道，“你不懂，那女子是借梅子向你示好，你若接了，就是应了她的情了。”

孙悟空这才恍然大悟，道，“原来如此，幸好大哥你在，不然老孙这不明不白，就让人诓了。”

无天笑笑，忽而眼神一闪，问道，“你不喜欢那姑娘吗？”

孙悟空便道，“当然不喜欢！”

无天又问，“那你不想成亲吗？”

孙悟空眨了眨眼睛，回道，“我已入了佛门，如何成亲？再说，成亲有什么用？”

无天略想了想，轻笑道，“成了亲，那人会与你说话，与你嘘寒问暖，常伴你左右，不离不弃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便笑着回答，“这些不是有大哥你吗？”

“你……”无天一哽，瞧着他一脸的单纯，摇摇头，叹道，“罢了，你这猢狲果然不懂。”

话音未落，已是向人群中走去。

孙悟空见状，连忙拽开步子追上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，对无天问道，“大哥，大哥，刚才买莲花灯的时候，那老板娘给了我这些个，说让我交给与我一起放灯的人，你看这是什么？”

无天无奈停了步，细看那包中之物，便见颗颗圆润如珠，通体皆红，赤如珊瑚。他一怔，略略侧目，良久，方才轻声问，“那你是要送我吗？”

“那就给你吧。”孙悟空把那一小包物什向他怀里一塞。

无天将头向旁边一瞥，合目，露出一个似嘲似苦的笑意。

略作考量，便自腕摘下一串乌黑色念珠，拉了孙悟空左臂过来，一圈一圈地绕在他手腕上。

他道，“悟空，这是我回赠给你的。我身无长物，也不爱那法宝之流，唯这一串念珠我随身多年，你便留着做个念想吧。”

孙悟空略略垂目，那串念珠静静地环绕在他手腕上，共一百零八颗，颗颗细小圆润，颜色幽黑深邃，看不出是何材质，母珠之下垂着鲜红的穗子。

无天以指腹轻轻抚过那乌黑的珠子，低语，“愿如此珠，长伴不负。往后，我既不能与你相伴，便让此物随你左右吧。”

他语气甚轻，孙悟空听得不甚清楚，便疑惑问道，“大哥，你说什么？”

无天摇摇头，道声无意。长出口气，打起精神，又对他说道，“没什么。你还想去哪里？今天，我权且陪你走个够。”

孙悟空闻言，便拖他的手，向人海深处走去。

无天跟在孙悟空身后，静静地看着他，神色越来越凝重，双目隐隐含着几分落寞。这猴子到底年轻单纯，他不懂什么是楠榴之木，相思之树。不懂什么是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据。说到底，他只是不懂什么叫情。

也好。无天脸上带笑，情字累人，他不懂，才是最大的幸事。何况，便是他懂，也不当是对自己。往后，若真有机缘，他必然会有命定之人。而自己，便应当如鸿雁振翅掠过天际那样，在他生命中匆匆而过就已足够，连成为回忆，都是多余的。

这一点，他早该明白。

①出自西游记金平府那一段。

②猴哥那几套衣服基本都是干净利落的，只有那套黑配金的衣服配的黑腰带就是垂下来的那种，莫名感觉特别飘逸……11集看的比较清楚。捂脸，我真是个花痴……行者装虽然也是打结的腰带，但是太短了，忽略不计~还有水帘洞那一面超大的镜子，我早就想吐槽了。

③我根据摽有梅和掷果盈车编出来的，古代女子，唐之前应该都是很大胆的吧，好像是宋以后才开始约束女孩子的样子。